初冬,因为公事,我随工作组去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邮政局写实。清晨出市区一路向西南驶去,就进入了平均海拔3700米的玛曲牧场。领略冬季的草原还是头一回,此时的草原十分清冷,全无生机,早已失去了夏日的神采;满目枯黄,万籁寂静,唯有母亲河在广袤无垠的高原上安详地流淌着;就连平日里威风的獒犬也顾不得对车狂吠,慵懒的趴在地上,喘着热气,享受着初升的暖阳。
来到县邮政局,已是投递员出班的时候。进入封发室,乡邮员南杰次仁正在整理当天要送递的邮件。我们说明来意,这个身着制服、头发略卷、面部黝黑的藏族小伙不免有些紧张,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给我们讲解工作的细节。南杰说,玛曲县这个地方的面积相当于一座中等城市,人口却十分稀少,大部分都是牧民。夏季的时候,牧民们随草的长势迁移,没有固定的居所;冬季牛羊入栏的时候,牧民们才会回到自己的家中。除了畜牧交易以外,很少与外界沟通。南杰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将党报党刊送到乡上。聊着聊着,南杰没有了先前的拘谨,来了兴致,他从搁架上拿下一个由其他快递公司收寄经转邮政的包裹,介绍说这个包裹是一位叫德吉的老人的,是邮车刚刚送到的。德吉老人有一个孙子在南方打工,担心奶奶的心脏病,每年入冬的时候就会邮来药品。老人不会汉语,不识字,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天开始就天天来邮局等。昨天已经联系好了阿妈,要亲自交给老人,因此今天出班迟了一点。
闲聊间,环顾这间没有窗户、面积不足40平方米的封发室,设施十分的简陋,墙面上贴满了规章制度,以及各种通知。格架中整齐地摆放着政府、学校、医院等单位的邮件。南杰将它们一一取出,按顺序装入邮包中。整理妥当,他绑好皮制护膝,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子上晃动着双腿,拨弄着手中的头盔,不时地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,再若有所失地望着屋外。
约莫半个钟头的时间,一位发辫花白,身着黑色皮袄的藏族阿妈一手拄着拐杖,一手拿着经筒,驼背走进室内。南杰忙放下头盔,箭步上前扶她坐下,随后从搁架上取下那个包裹,核对了一下,如释重负的交给了老人。不用问,我想这肯定就是那位德吉阿妈了。老人用干枯的双手接过包裹,端详了许久,然后贴在满是褶皱的额头上,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,似乎是在向佛祖虔诚的祷告,又似乎是在细细搜索着亲人的味道。面对这个“迟来”的邮件,德吉阿妈原本浑浊的目光显得更加迷离。她将包裹收好,小心装入身后的背囊,一句话也没说,扶着墙转身走向屋外,射入门框的阳光在她周围形成光环,庇护着这位和蔼的老人。这就是冬日的高原,是那么的静谧,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开始,又在无声中结束。
愣神的功夫,南杰已精神抖擞地骑在车上,向我们挥手示意,短暂的写实工作已经圆满,是该道别的时刻了。我们也钻进车里准备开启下一站的旅程,摇上车窗,闭上双眼,高原上的暖阳穿透进来,照在身上暖融融的,让人感到十分安逸,却又不经意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幕:南杰的摩托在乡村的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,他驱动车轮焦急的赶路;路边德吉阿妈蹒跚地走着,她手中的经筒悠悠地转动着,在蔚蓝与枯黄的天际之间、红日之下,只有这一老一少、一黑一绿的身影,黑色如同它固有的性质,安闲的吸收着暖阳带来的温馨;而绿色在这暖阳之下,守住自己的承诺,寄托着来年的希望…… (马亨)